拯救云锦

——访非物质文化遗产（云锦）国家级代表性 传承人金文

金文夫妇

在我国古代丝织物中，“锦”是代表最高技术水平的织物。南京云锦、成都蜀锦、苏州宋锦并成为“中国古代三大云锦”，而南京云锦又集历代织锦工艺艺术之大成，乃中国古代三大名锦之首。南京云锦传统悠久，至今已有 700 多年历史，是中国织锦工艺的活化石。其工艺独特，用传统提花木机纯手工织造，挖花盘织、妆金敷彩，形成了“库锦”、“库缎”、 “妆花”等独特工艺，织出“逐花异色”的效果，是人类织造科技的典型代表。南京云锦艳丽的色彩，和谐的晕色，吉祥的纹样，如祥禽、瑞兽、如意云霞等纹饰及其“象形、谐音、喻意、假借”的吉祥寓意，是中国吉祥文化集中体现。2014 年春，南京 1865 创意园展出了“2014 青奥会徽”等一系列时尚充满活力的云锦作品，这出自中国工艺美术大师、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云锦）国家级代表性传承人金文之手，作品中体现的精神是金文的魂，代表的是“金文责任”，正如他所说：云锦不仅有丰富多彩的美学欣赏价值和收藏价值 , 更重要的是其背后所蕴含的丰厚的文化内涵与科技内涵 , 将云锦艺术发扬光大 ,向全世界推广博大精深的中国云锦文化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数十春秋 渐成大器

四十年前，金文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1973 年，是文革时期，没有大学上，上完高中的金文在家等待分配。好学上进的他自学绘画，竟然被选进南京市工艺美术工业公司。而后，分配到南京市工艺美术工业公司的一个下属机构——云锦研究所云锦车间。这是刚恢复起来的车间，一批老艺人带十来个青工徒弟，金文是学员组长。那个年代是计划经济的年代，多干少都是一样的工资待遇。云锦织造很苦，这也是“寸金寸锦”内涵之一。不久，就剩金文一人了，但他还在坚持，因为他喜欢上了云锦。他说：“有我这个牌子在，云锦车间就在；我要是不在了，云锦车间也就没有了。”优秀的他使命感很强：师傅渐渐老去，云锦技术不能随他们消失！他师承十来个师傅，对有些保守不愿教的师傅，他采用了“诱导”“偷学”等方法。见证奇迹的时刻来了：那是 1979 年。

1979 年起，云锦研究所和北京定陵签了两个“五年计划”的复制合同，要帮他们复制一大批包括龙袍在内的明代皇宫云锦。当时没有人敢做龙袍，都害怕。因为辛亥革命前就没人做龙袍，得不到之前艺人的织造经验，完全需要自己摸索。一件龙袍有一百多万纬线，由几十个人合力制作花本，有各种错误在里面，金文就是在机子上一边织一边改地做出来。即使是花本修对了，仍然有很多问题。一件龙袍一般是由对称的两边组成，包括门幅、中间的龙都是对称的。但一幅料子就那么宽，只能一边边地做。可能一边是上半年做的，另一边是下半年做的。这样就有问题了，你怎样保证两边的纹样能完全对接起来？弄不好不仅是一年的功夫白费，十几万的金子、银子织进去也抽不出来了。所以这一点非常难。加上气候对丝的影响特别大，南京的气候四季分明，到黄梅天，地上潮得要泛水；到冬天，干得不得了，丝一碰就碎。所以织的时候，必须把所有因素都核算出来。一般来说，没有十几年的工作经验，不去仔细钻研，很难做成。然而，金文成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位龙袍制作者，他以还原最华美的艺术，一口气复制织出了三件龙袍，并且获得了当时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最高奖“珍品金杯奖”。这龙袍，还被国家科委作为中国古代科技成果，送展日本筑波国际博览会，享

誉海外。其后，金文又主持和亲手织造了大量古代丝绸织锦，包括战国时期的“田猎纹绦”、汉代马王堆“素纱单衣”、金代的“齐国王袍”、明代“万历皇帝十二团龙袍”、清代“丁汝昌甲胄”、日本“琉球王袍”等，并著述了《江南丝绸史研究》、《中国传统工艺全集》丝绸织染卷中关于云锦的 8万字内容。台中科技博物馆竣工时曾引进一批古代科技实物作为展品，其中就有南京云锦织机。护送这台织机跨越海峡的金文，也头一次来到台湾。4 米高、6 米长的织机，濒临失传的技艺让台湾观众大开眼界。金文至今还记得，许多人把云锦展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对夫妇每天都来看，他们告诉金文，年轻时住在南京秦淮河畔，知道云锦的贵重与稀有。他们到台湾这么多年了，居然能看到在南京也没看到的云锦，还看

到了云锦传人，真是欣喜若狂。金文回宁后，更是坚定决心：克服一切困难，传承发展云锦发展工艺！世纪之交，云锦的世界知名度不断提升，金文作为云锦专家，曾应邀赴美国洛杉矶参加世界织布大会，也曾应邀前往日本东京出席世界服饰研讨大会。文化名片 走出世界

金文说起云锦，总是强调“云锦首先是一种文化。云锦文化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代表之一。”所以在金文的眼中，云锦工艺的每一个花纹，每一个图案，甚至是每一丝、每一线，无不浸透着华夏民族多少年的历史文化底蕴。他设计创作的云锦 “一品麒麟补” ，作品的图案表现的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一种吉祥动物—麒麟。其外部形状是麋身， 牛尾， 马蹄(史籍中有说为 “狼蹄” )，鱼鳞皮，一角，角端有肉，黄色。在古代传说中麒麟被称为“仁兽”。云锦作品中的麒麟周围有很多草，麒麟脚下却清爽无物，这是因为麒麟有一个重要的品性“不折生草，不杀生灵”，即有生命的草都不去踩，何况是人呢。这就有个矛盾了，麒麟是一品武官补，武官哪有不杀人的呢？但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是要爱惜生命，要“以德服人”，以智慧、智谋战胜敌人，就如诸葛亮之“七擒孟获”，不是靠武力，而是用智谋和品德折服敌人。云锦“一品麒麟补”，这件作品曾被南京市政府作为礼品，赠送给前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赞颂他为世界体育事业做出的贡献。2010 年的上海世博会，南京云锦不仅把古老的织造机搬进了世博会作现场展示， 用云锦工艺织就的5000幅 “中国馆”还在世博会特许商品专卖店进行了出售。从 5 月 1 日世博开幕时起，作为云锦界领军人物的金文就带队参加了中国馆和中国元素馆的展演，把南京文化的最亮点展现在世博会这一个最重要的中国文化展馆上，为千万观众呈现了一场华丽的视觉盛宴。其中，有三幅新作成为全馆最为眼的亮点，一件为“真金孔雀羽妆花五福龙大地屏”，这件作品以传统的中国红为底色，织有五只形态各异的巨龙飞舞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每只龙手中握有宝物，分别寓意中国民族最美好的愿望、“福、禄、寿、喜、财”故称五福龙，地屏用珍贵的老红木材料制作，上雕有三十六只漆雕龙纹，长3.5 米，高 2.2 米，需十多人才能搬动，此作品

曾荣获 2009 年中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奖”，是观众争相留影最多的景点；另一幅作品为“三色金秦淮繁华图”，用 98% 纯金、74% 真金和100% 纯银线在蓝色丝底上呈现出云锦辉煌、高雅、宏大的场景式设计，亭台楼阁、山水花木、700 多个各色人物，生动地展现南京十里秦淮的江南风光。此作品也是 2010 年中国工艺美术金凤凰原创设计大赛“金奖”，展陈在中国元素馆贵宾室。承古开今 走近大众金文认为，中国传统的艺术品应该有崇高的地位，古代的艺术品因为代表了当时的时代特征，充分体现了那个时候的社会和文化生活面貌，流传下来成了今天的文物。同样，云锦如果能和现在的时代生活充分结合，那就是未来的文物。云锦工艺要传承和发扬光大，必须根植于我们的传统文化，在此基础上贴近生活，不断创新。古老的织造技艺要传承保护，更需要创新。金文对此提出了云锦的活态保护建议，鼓励创新，探索市场。大量用金，是云锦织造的一大特色。在很多人看来，令人咋舌的高价是阻碍云锦走向市场的最大障碍，金文却不这么认为。他表示，云锦当前发展缺乏的主要是打开市场的机制和平台。为了迎合市场需求，金文在云锦的设计上做足了功夫，大胆创新，不仅引进了西方视觉艺术的表现手法，还吸收了年轻人喜爱的卡通、影视元素。此外，在品的种类上也不断更新，面向市场开发了坤包、服饰、工艺画屏、日用饰品等众多工艺礼品，满足普通消费者的需求， 还尝试生产出了床上用品等较为昂贵的系列产品。用金文自己的话说：我们的任务是让它越来越能够在民众中间生根， 而不是进了博物馆。 只有让年轻人喜欢这个东西，云锦才能真正的传承下来。活在当下，有的人只想活下去，有的人想活出来，活出个样来，还有的人不仅活出来，还想造福于人寰。金文就是最后一种人！

艺术伉俪 双壁合一

云锦，是世界级非遗；雕花天鹅绒，是江苏省非遗。在全国来说，一般是一对夫妻共同钻研一种技艺，而分别从事不同技艺又都是非遗传人的， 估计全国也就只有金文夫妇二人了。殷志聪是从 1979 年开始从事云锦研究的。在做云锦设计同时也接触到了雕花天鹅绒，雕花天鹅绒的雍容华贵和温柔高雅的风格引起了她的重视与关注。后来，南京的雕绒在八十年代消失，直到 2000 年殷志聪开始调研并着手恢复这套失传的技艺，经过长期努力终于把雕花天鹅绒技艺完整的恢复起来并发扬光大。现在雕花天鹅绒产品、品种、品类得到了很大的

提升，工艺技术在原有的基础上有所发展，不仅能雕图案、静物，还能雕人像、书法。在 2010 年世博会上她做的“世博形象墙”上十八个形象大使个个栩栩如生。殷志聪同时还是著名的服装设计师， 在1993年出版的 《中国名师服装鉴赏辞典》中，全国选拔了二十三位优秀的服装设计师代表里她就是其中之一。制作了大量的云锦订制服装，在业内有很大的影响。

2007 年 5 月 24 日，台湾首富郭台铭千金郭晓玲与同为富家子弟的曹斯杰在台北举行盛大婚礼。婚宴上，郭家千金身着鲜艳夺目的云锦新娘晚装，光彩照人。顿时成为各媒体聚焦

的镜头。新娘云锦晚装选料为米色缠枝织金妆花缎，缠枝莲花富有平和美满之蕴，出水青莲纯洁高雅之气，加之服装设计专家殷志聪的巧妙设计，将中国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时尚相结合，用一只红玛瑙扣中心点缀，令新娘在浪漫、轻便、妖媚之中展示其雅致温馨的东方文化气韵。新郎男装云锦礼服选用云锦“元青地鸽子纹织金锦”为面料，金鸽子衔有橄榄代表着平和、幸福。鸽子为吉祥鸟，展翅高飞，喻示着幸福美满，百年好合 !亲家母的云锦大披肩，也显得富丽吉祥 !媒体除大量报道婚礼盛况，更是对新婚云锦服饰大加赞赏， 有称是 “云锦作美” 。而刚办完婚礼的郭台铭及女儿特地给在南京的金文打来电话，对其制作精美的

云锦婚装在台引起的轰动表示感谢。金文云锦与天鹅绒殷志聪 , 他们都是中华民族民间文化艺术文化的优秀传人，他们都希望能在传承传统工艺的路上一直坚持着。

本刊记者 / 覃福念